万里挑一——乔治和他的宾利T1 | CAR FEATURE
- 2025-07-15 07:3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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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执着于对传统机械的永恒信仰,有人对科技迭代表达了无限热忱。作为一位曾在过去半个世纪中叱咤汽车行业的专业人士,英国版《CAR》的编辑乔治·卡赫尔可以拥有几乎任何一款车,但他唯独钟情于一台老款宾利。而在地球的另一端,两位《CAR》杂志在中国版权合作的媒体集团高层,却都不约而同地把陪伴多年的座驾换为了新能源魁首——特斯拉。让我们来听听他们和爱车的故事。
衰老不可避免,成熟则须努力。这辆70年代初的宾利T1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大多数人不能理解的一见钟情:年纪接近古董车的它身披深苔藓绿和亮柳树金色的车漆组合,几乎违背了古典车审美的所有规范,总能引起车迷们本能的敌意。但我却在第一时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它。那些柔软的暗松绿皮革内饰、顶级的胡桃木饰板和无处不在的镀铬装饰条令这台车与众不同,就像一位出现在杂志对页上的美女,肚脐上的订书钉反而令她更显性感。
这发生在2013年的一次老派的、线下的、与数字无关的邂逅。我在一家拍卖行的铜版纸拍卖图录中看到了它的6张照片和一段抒情的文字,心跳突然加速。正在意大利度假的我拜托一位朋友前往萨尔茨堡帮我查看了它的情况(这辆车从外观到机械状况都处于异常良好的状态),而我则在畅饮3杯后,狂拨了几通电话,熬了一整夜查阅信息,报出了高于估值一瓶酒钱的低价,并在48小时后成了它的主人。
临时起意少不了面对风险。但我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在这笔只能勉强买下一辆10年车龄大众高尔夫GTI的小钱上赌上一把?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宾利连续推出了三代S级车型,每一代都吸引着我,而那时的劳斯莱斯却无法让我兴奋。这让我一度坚信,宾利比与它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劳斯莱斯更有魅力。随后推出的T1系列轿车、双门轿跑和敞篷版吸引了那些富裕但却更为内敛的绅士们——他们喜欢把皮草用作衬里而不是用作炫耀的标签,这时的宾利像是另类贵族,有着毫不铺张的华贵、精致的内饰、令人不可思议的舒适感、充沛的动力和传奇般的静谧,也由此成了我的梦想之车。
大约半个世纪后,这辆被我妻子根据其独特配色命名为“蛤蟆先生”的宾利终于成了我家的一员。它不是我的第一辆宾利,它的三位前任在我的记忆里都有着自己的专属“车位”。
1980年,T2被一批更“先进”、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的车型取代。但我的反应却有些漠然,因为它们大多数看上去像是装了四个车轮的教堂,老派且脾气古怪,即使配备了四面化妆镜、两个野餐桌和一整套阅读灯。
这些庞然大物开起来像是豪华小卡车,维修费用却高得离谱,其中的慕尚和Eight两种车型甚至还成了燃起人们心中妒忌火焰、招来恶意损毁的地位象征。在这批造型过时、技术落后的“陆地游艇”中,只有有一款粗俗得不可思议、无法被社会接纳的车型得到了我的青睐,那就是宾利与宾尼法利纳合作打造的初代Azure敞篷跑车(我的那台Azure全身黑色车漆配秋色皮革内饰,升级后的发动机动力超过400马力,而且没有俗气的勒芒风格侧通风口和镀铬轮圈)。
尽管我觉得Azure要比它占用的那笔钱——计划购买的市中心单身公寓或马尔代夫一整年假期更有吸引力,但邻居们却讨厌它,我老婆甚至死活不肯坐进去。只有我心爱的巴伐利亚山地猎犬“泰莎”喜欢骄傲地坐在副驾,把鼻子探出窗外,用随风飘动的耳朵和我一起欣赏歌剧《阿米达》的华丽声场和6750毫升发动机爆发出800牛·米扭矩时制造的轰鸣。
之后,当更聪明的家伙们把钱投去公寓或股票时,我则把积蓄花在了另一台Azure上。那是2006款的第一批车型,仍搭载行动迟缓的四速自动变速箱,但深蓝色车漆配奶油内饰和复古浅木装饰彰显着不凡的格调。得益于大众的投资和技术支持,这款车在性能上比初代欧陆GT(MK1)好多了。
一身赤狐色皮毛的拉布拉多犬“弗莱达”取代了“泰莎”,它同样喜欢在副驾驶座位上与主人分享前排视野,而我的其他家庭成员依旧对我的宾利不感兴趣。几年后,为了平息家庭矛盾,我用这辆张扬的Azure换来了一辆欧陆GTC Supersports。这车速度像狂风,操控像纯正跑车,还配有布加迪威龙的座椅和碳陶刹车系统。
但最后我还是把它卖了。
深苔藓绿和亮柳树
金色的车漆组合。
没宾利的日子就像没有狗的生活。因此,我在2013年买下了这辆双色涂装的T1。它来自大众入主宾利前的年代,因此需要点时间去适应,但那感觉是对的。
在这半个世纪里,宾利推出过很多车型,有些车型让我产生了想要拥有的冲动,有些让我无感。
我认为,1998至2003年间的宾利最为有趣。曾经担任奥迪CEO的弗朗茨-约瑟夫·潘夫根与技术主管乌利·艾希霍恩升级了老旧的后驱平台,使其能满足第二代Azure、Brooklands双门轿跑和第二代慕尚的要求,并在克鲁郡的工厂为欧陆GT/GTC和飞驰的生产打下了基础。
添越在2015年的推出预示着品牌魅力的下滑。这款外观不讨喜却大获成功的SUV开启了宾利的“炫富”时代并将这一趋势延续到今天。现款的欧陆GT与飞驰虽然外观奢华抢眼,却比不上奔驰S级那般舒适,二手价值也跌得飞快。
在我看来,这辆迷人的T1与宾利现今兼具动力与华丽的产品之间存在着一条共同的主线:精湛的工艺,这也是宾利数十年来的最核心的“美德”。尽管“蛤蟆先生”已经重新喷漆,木饰也翻修过,但原车上年纪的皮革却像一位老绅士般依然优雅,而发动机、变速箱和底盘则几乎保持出厂状态(发动机与变速箱之间、差速器周围以及后悬部分都略有漏油的情况),里程也只有不到10万公里。
这也意味着需要在修理和定期维护方面支出可观的费用,包括重新定制刹车卡钳和前刹车管,更换刹车盘片,每三年重新加注冷却液,更换排气歧管垫片、速度表线以及几乎所有橡胶衬套、支架、轴承和密封件,修理后中央门锁和一侧车窗升降器的顽固电路故障,更换后悬架自调系统的调节阀(两次)。
TI的行驶质感甚至超越了最新款飞驰。
这辆重达2120公斤的经典座驾,
配备了Avon 235/70 HR15 Turbosteel轮胎,
如气垫船般熨平路面颠簸,却无半点喧嚣。
如果在宾利授权经销商那里,这些项目的账单可能会让人吃不消,但在一家修理厂,“友情价”搞定了上述一切。它那上部开始生锈的车门接受了重新喷漆,左前翼子板上一个小锈泡也在去年接受了补土、底漆和油漆三重处理。我始终没敢仔细检查车底那层防锈蜡,但交通部门的检查员告诉我,应该没有问题。
还有其他的小毛病不断出现:钢材与铝材连接处出现了几道细裂纹,保险杠上的镀铬开始起泡,后加装的雾灯与有色挡风玻璃出现轻微分层,那只德国电子钟从最初每天慢一个小时到现在时针要一周多时间才能转上一圈,每次给100升超大油箱加满油后,需要敲上一两下才能唤醒油量表指针……
和当年经常犯众怒的Azure不同,“蛤蟆先生”收获的是粉丝与好感。当很多同期的劳斯莱斯已沦为婚庆用车时,我们的T1一直是家用乐趣之选——直到那辆宝马640i敞篷车成为家里新的一员。
我的两个儿子从未喜欢过“蛤蟆先生”。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日常的座驾是保时捷911和宝马M3 Touring。他们甚至从未真正坐进那辆舒适的双色经典车里——即使真的坐过,他们也不会被反应迟钝的发动机、模糊的转向感受、夸张的减震效果、犹犹豫豫的变速箱、懒散的刹车、象征性的过弯性能打动。“谢谢啦,老爸。”
2025年作品,存储于数字记忆卡。
但在我看来,T1在某些方面的表现甚至胜过最新款的飞驰——尤其是乘坐舒适度。它配备了Avon的235/70 HR15 Turbosteel轮胎,重达2.12吨的车身能够像气垫船飘过各种颠簸路段,却没有气垫船那令人烦躁的噪音——我想像不出有哪款现代汽车能在颠簸路面上带来这种置身云端般的感受。路面的坑洼被悄然消化,横向的晃动仿佛被大地宽容地吸收,左右起伏则被羽绒般柔软的弹簧和超级舒适的座椅悄然化解。
助力系统深度参与的转向感根本谈不上精确,而两辐黑色胶木方向盘转动起来有着两个手掌宽度的自由空程,回馈感松弛得近乎挑衅。但就像早期的911Turbo,T1是诅咒、是挑战、更是满足。因为一旦你掌握了它的脾性,便可收获丰厚的感受和体验。
“蛤蟆先生”还存在别的问题,比如头重脚轻、悬架偏软、横向稳定杆又细又扭曲,过弯容易出现转向不足,侧向抓地力也有限,在潮湿地面上行驶时的表现更是令人心惊胆战。但它也有着不少优点,比如转弯半径令人称赞,极为复杂但效果出色的三回路刹车系统,以及设计巧妙的雪铁龙风格的中央液压系统。
十一年前,当那笔闲钱快要把我的裤兜烧出个窟窿时,摆在眼前的选择并不多。罗孚P5 Coupe和布里斯托408都没有适合英国的右舵版本;想要一辆无镀铬装饰的早期雪铁龙CX,但市场上只有GTI与Prestige版本;一辆低公里数的初代奥迪S8被人抢先买走,一辆保养完美的蓝旗亚Thesis看上去又太古怪,而别克Grand National则因操控如同廉价货车被我否决。因为我当时车库里停着一辆保时捷968 CS、一辆蓝旗亚Kappa Coupe以及一辆奥迪Coupe S,所以并不急着买跑车。
我还曾考虑改款前的第二代慕尚,它的内饰极尽奢华却不俗气,双涡轮V8发动机动力强劲,驾驶体验远胜Arnage。但它的个头比T1更大、看上去更张扬,购置与维护成本也高了许多,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要比它的上一代车型还要“过去式”。
若说我的优雅T1与宾利当代力作之间有
何共通之处,那便是品牌数十年来恪守
的至臻工艺——这份镌刻于血脉的匠造
哲学,始终是宾利荣耀的根基。
我也打过Brooklands Coupe的主意,它是优雅与时代魅力的化身。可惜,我得把T1卖上五次,才能凑齐买一辆Brooklands的费用。
更何况,“蛤蟆先生”也很敏捷。它搭载传奇的6750毫升V8发动机,官方宣传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193马力“将将够用”,根本没有提及它能在2500转/分钟爆发550牛·米扭矩。这台车搭配三速自动变速箱,起步和升挡时表现得像个努力保持稳定的醉汉,但即使这样,这台体型庞大的五座轿车仍能在11秒内完成0-100公里加速。
它的最高时速可达190公里/小时,但在我的驾驭下却从来不曾超过160公里/小时,我担心油耗与机油消耗会随着速度而上升,更怕在出了故障后要面对的天价账单。我家的 “ 汽车大杂烩 ” 里已经有了 6 辆 车 : T 1 、 M i n iCountryman插混版 (我太太和她的新宠——罗马街头流浪狗Pucki的专属座驾)、1972年的红色BMW 2002tii、Yugo 45L、6系敞篷,以及一辆BMW X5 M60i。
因此,如果要再添置一辆车,我就不得不舍弃T1。如果是现代车型,那可能是一辆Alpine A110 GT基础款,可能是Ferrari 599GTB或者Alpina D5 Touring,而如果是经典车,就必须要像“蛤蟆先生”那样既不用担心贬值、又不用为维修成本伤脑筋。但还有哪辆车能带来如此的幸福感?这让我伤透了脑筋。